靖康二年,金人掳走了徽、钦二帝,北宋灭亡。康王赵构在应天府称帝,后又迁都临安,拉开了南宋历史的大幕。
而此时,两岁的陆游、一岁的范成大,还有呱呱坠地的杨万里则都在山河破碎的阴霾中窥探着这个世界。
慢慢地,这些孩童都长大了,知道了大宋曾经有过怎样的辉煌,也深深懂得了偏居一隅的苟且与屈辱。
因此,他们发奋读书习武,希望能够为朝廷出谋出力,赶走金人,收复北方国土,让那些在金人统治下的大宋子民们过上扬眉吐气的日子。
可世事皆难如人所愿。
因宋高宗赵构的懦弱与私心,南宋朝廷对金人步步退让,杀死令金人闻之胆寒的岳飞等忠臣良将,并向金人纳贡称臣。之后的孝宗虽然曾锐意进取,启用主战派北伐,但由于用人不当和当权者思想的摇摆不定,都以失败告终。
乾道六年,范成大受命出使金国,路过汴京城,看到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宋都城,如今在金人的铁骑下遭受蹂躏,不由得感慨万分。
州桥南北是天街,父老年年等驾回。
忍泪失声询使者,几时真有六军来?
——宋·范成大《州桥》
这一次范成大是以起居郎、资政殿大学士的身份前往金国,目的是借“祈请”之名,希望能要回赵宋皇陵所在地。祖先的陵寝在金人的国土上,这让一直标榜孝治天下的宋孝宗,感到无比汗颜。他曾多次派人出使金国,商谈此事,皆无果。这一次,范成大主动请缨,要求出使金国,索回先皇陵寝之地。
范成大一行走过汴京的天汉桥,看到曾经的御道天街。然而,这里再没有大宋天子的御驾经过,有的只是痛哭失声的中原父老。热切地向他们询问,什么时候才真得有王师前来收复失地?
范成大无言以对,说什么呢?难道告诉他们,南宋的朝廷根本没有收复失地的打算,他们只想心安理得地蜗居在江南,用屈辱的求和换得暂时的安宁?
此次出使,范成大还有一个小秘密,就是他希望宋孝宗在国书中提出议定两国受书礼仪的要求,取消宋使在金国的跪拜之礼。但宋孝宗惧怕惹怒金人,不敢将其写入国书。于是范成大就决定借此次出使,由自己来向金主提出。
当然,此话一出,金国君臣震怒,纷纷要求将范成大杀掉。范成大毫无惧色,继续慷慨陈词,要求金主接受他的建议。金主完颜雍虽然没有答应他的要求,但也并未因他的咆哮朝堂而杀掉他,反而很是敬佩他的勇气,说他的精神和气节“可以激励两国臣子”。范成大的这次出使也成为了南宋外交史上亮丽的一笔。
弹指一挥间,几十年过去了,南宋朝廷沉醉于虚幻的和平之中,曾经意气风发的孝宗也归于沉静,甚至对朝政也不再感兴趣,禅位给光宗。光宗不孝,孝宗不久抑郁而终。
当政者疏怠朝政,朝堂上下也是气氛低迷,那些力主恢复中原的爱国志士们,很多都被排挤,被冷落。
年轻的杨万里曾上书《千虑策》,提出振兴国家的方针,并勤政爱民,政绩颇丰。可朝廷的冷淡回应,最终让他心灰意冷,于绍熙三年默默回到老家吉水,隐于山水田园之中。然而他身在山野,却仍心存魏阙,大宋的朝廷依然是他的牵挂。
偶听松梢扑鹿,知是沙鸥来宿。
稚子莫喧哗,恐惊他。
俄顷忽然飞去,飞去不知何处?
我已乞归休,报沙鸥。
——宋·杨万里《昭君怨·赋松上鸥》
报国无门的杨万里,只能将一腔心事诉于沙鸥。他的归隐,有着多少无奈和不甘,可又能如何?只能退守一方田园,将那份失望深埋心底,在郁郁中走完了一生。临终前,他悲愤地写下:“韩侂胄奸臣,专权无上,动兵残民,谋危社稷。吾头颅如许,报国无路,惟有孤愤!”
第二年,辛弃疾也在一声声“杀贼,杀贼”的呓语中结束了戎马的一生。“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”,塞外的漫天黄沙,疆场上的刀光剑影也真得都只能在梦中了。辛弃疾那早生的华发,并未了却君王心事,却为他赢得了生前身后名。
三年后,陆游也忧愤成疾,在“死去元知万事空,但悲不见九州同”的遗憾中辞世,但他真得难以安心地闭上双眼,一遍遍嘱咐着儿孙,“王师北定中原日,家祭无忘告乃翁”。
这些生于南宋初年的爱国诗人们都在愤懑中离开了尘世。然而二十年后,又一位让世人敬仰的诗人出世了,他就是文天祥。那个“惶恐滩头说惶恐,零丁洋里叹零丁”的他,生于端平三年,那时的南宋已如风烛残年的垂垂老者,再无一丝生机,可是他依然对这个朝廷怀着满腔的热情。
几日随风北海游,回从扬子大江头。
臣心一片磁针石,不指南方不肯休。
——宋·文天祥《扬子江》
咸淳七年,忽必烈建立元朝,定都大都,不久就挥师南下,直指南宋临安城。此时的文天祥正在赣州知州任上,他以家产充作军资,起兵抗元,入卫临安。在赴元军谈判时被扣留,拘押北行,后侥幸脱险。他历北海经长江口南下,走到扬子江时,写下此诗,表达了自己誓死保卫大宋的决心。
德祐二年二月,元军攻下临安,宋恭宗宣布退位。文天祥与陆秀夫等人又先后拥立了赵昰、赵昺两位皇帝。然而大宋气数已尽,任凭他们拼尽全力,依然无法挽回危局。
祥兴元年,文天祥在海丰兵败被俘,任凭元人威逼利诱都拒不投降,大义凛然地说:“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。”
祥兴二年,崖门海战中,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海自尽,赵宋皇族、众多忠臣及大宋军民集体跳海,南宋彻底灭亡。狱中的文天祥听闻悲痛不已,从此他就无国无家了。四年后,他从容就义,死时年仅四十八岁。在他的衣服中,人们发现一首绝命诗:“孔曰成仁,孟曰取义,唯其义尽,所以仁至。读圣贤书,所学何事?而今而后,庶几无愧。”
至此,南宋的爱国文人们几乎全都离去。他们的死,或抑郁,或悲壮,但都无愧于天地,无愧于心,更无愧于所读的圣贤之书。忠心报国,舍生取义,这就是中国文人的风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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